回看冬奥“立春”：台上有刻苦训练培养的默契，幕后是师徒之间浓厚的情谊

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李子骄 郭由 菏泽报道

立春已过，雨水滴滴，又将惊了蛰。一年四季，循环往复变化的节气，往往少有人提起。今年，郓城宋江武校的师生们却格外在意。2月4日，立春当天，作为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紧接倒计时的首个节目，舞蹈《立春》惊艳全场，而参加演出的孩子，有一百多名来自宋江武校。

跨越三个季节的训练，凝聚成三分钟的表演，众人喜爱“立春”，孩子难忘“立春”。如今，恰至“雨水”节气，一声上课铃响起，学校里也恢复了蓬勃的气息。当记者来到这里，再次按下视频播放键时，这群表演者依然难掩激动，站在一旁的教练也忍不住再多夸孩子们几句。他们围坐在一起，盯着屏幕上涌出的一簇绿色，又将画面无限放大，试图一边回忆，一边寻找在舞台上拼尽全力的自己……

记者与宋江武校的孩子们一起回看《立春》

秋季：风里雨里，教练和孩子们总在一起

太极、刀剑、或是打拳，2021年10月7号，在赶赴烟台莱州市封闭训练场的路上，孟令聪脑子里掠过十几种可能，武术项目倒是了解很多，可他万万没想到，表演内容是控制一根重达6斤、长约10米的道具杆。“下面是一段1.5 米长的不锈钢钢管，上面接着类似钓鱼竿的杆子，立起来的时候抬头看，大约有7个我那么高。”

16岁，身高178㎝的孟令聪告诉记者，他是2014年来的宋江武校，由于小时候身体比较弱，人很老实，父母担心他会受到欺负，所以就送他习武。“我是郓城本地人，这里本来就有练武的传统。学了这么多年，整个人性格都变得活泼外向了，看到有人欺负年龄小的学生，还爱干些见义勇为的事。最重要的是，我的体能非常好，所以才会被选中参加冬奥会。”

孟令聪正在讲述自己的训练生活

一向以体能为傲的孟令聪，第一次因一根杆子泄了气。“从来没有接触过，举起来之后，很难精确地控制杆子的高度、摆动的幅度。而且，身体旋转分为180度、90度、45度、260度、310度，所有人的速度必须一致，不然就全乱了。”孟令聪说，在前后左右都站着人，且固定距离不超过1.5米的情况下，“挨打”是少不了的事。“经常是我不小心打到别人的肩膀，别人都不小心打到我的头。”

训练自深秋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孟令聪真切地感受到了。“在三山岛训练时，风更大、天更冷，大家练习抗风抗寒，不能戴手套，一会下来手都冻僵了。”其实孟令聪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次碰到下雨天，水顺着衣袖，沿着胳膊，浸透全身的衣服。“当时走得匆忙，没有意识到要准备雨衣，导演就跟我们说，可以先休息，但我们没有。况且我看到教练，都50多岁了还一直在陪着我们淋雨，别人给他伞都不要。”

宋江武校的孩子们在鸟巢排练

孩子们的坚韧，教练罗衍海看在眼里，也在用行动回应。“因为武校所有的孩子们都在看着我，我不能离开他们。就要站在他们宣誓的台子上，雨下得越大，我站得越高，一动不动。”带队出门，身先士卒，这是罗教练能让孩子们信服的原因。“这些孩子虽然来自不同的专项，但都不服输。我想，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也是我们每个练武之人的追求。”

冬季：克服困难的勇气，源于家人和教练的期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2021年12月4日，冬季，演员进驻北京鸟巢排练。验收节目效果的时候，所有人迎来当头一棒。“表演时的正式用杆和训练时的用杆不一样，比我们训练时的杆子要重，而且柔韧性更好，孩子们一时难以适应，所以得加强训练。”罗衍海回忆，当时排练很紧张，大家都在抢时间、争场地，每一个分场导演都希望把自己的节目排练到最好。

孩子们在背诵22张节奏表

背诵22张节奏表，通过日复一日地旋转练习，身体慢慢形成肌肉记忆。孩子们的任务单调却艰巨，排练之余，他们最喜欢找罗教练收快递。“家长总是放心不下他们，天一冷就邮寄点棉袜，棉衣，还有家乡的特产。因为孩子们平常不能使用手机，所以都是我来收，之后在发给他们。”那段时间，罗衍海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有时一天能收几十件快递。他一边监督孩子训练，一边照顾他们日常生活，忙得不亦乐乎。“他们都是高一高二的孩子们，离开家久了，也很难熬。”

果不其然，郑龙泉想妈妈了，原本一个星期可以打一两次电话，近来排练太紧张，好久都没和家里联系。于是，他来到教练门口徘徊，又害怕张口，最后还是被罗教练叫了进去。“我说想用他的手机打电话，教练以为我想家了。听完我们聊天，他才发现我妈妈生了病，在化疗。教练说我们有候补队员，让我不要有负担。”

郑龙泉正接受记者采访

电话里，妈妈告诉郑龙泉，要好好练习，家里有姐姐照顾，不用担心。希望他能为校为国争光，全力演好人生的精彩一幕。郑龙泉也不想轻易放弃，同伴、教练、梦想、荣誉，都成为自己的力量之源。“记得表演结束回家，妈妈特别开心，做了很多我喜欢的菜，我们还一起看节目回放，现在妈妈的病情基本稳定了。”郑龙泉嘴角上扬，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春季：苦中作乐，有笑有泪，传递春的气息

多数孩子都是第一次到北京，还来不及领略这里的魅力，就要进入离别倒计时。“鸟巢几乎是一个样子，我只记得下过几次很大的雪，之后，大家好像都憋着一股劲，等着开幕式爆发出来。”2022年2月4号，立春。上台之前，王辉脑子里闪过很多片段，起初是给自己加油打气，又过了好几遍自己的动作，接着是几个月来的训练生活，不只有苦，也有乐。

武校的孩子们在鸟巢彩排

“宿舍的几个同学，刚开始都不太熟悉，不怎么说话。训练一周之后，话匣子打开了。我们争着抢着说自己哪个动作做得最好，分享经验。还有今天又不小心打到哪位同学，或是被谁的杆子打到了。”显然，一群人里，王辉是最活跃的那个，虽然他的年龄比别的同学大一点，却被称为“王三岁”。“没办法，我不显老，个头不高又瘦小。都怪老黑（孟令聪的外号），他饭量大，我的饭都给他吃了。”说到这，王辉和孟令聪相视一笑，给对方起外号，猜每天的盒饭里有哪道菜，是这群孩子在训练之余乐此不疲的事。

教练罗衍海

当然，连教练罗衍海也没能逃过这劫，不得不承认，“干净人”“爱流泪”“絮叨嘴”这几个外号都抓住了自己的精髓。“做父母的都知道，管孩子多难，看着一百多个孩子，我不啰嗦能行吗？那时每个演员都要佩戴一个接收导演指令的耳机，为防止耳机掉下来，我用胶布要把它们固定在孩子们的耳朵上，时间一长很难受。有时候，他们偷偷地摘下来耳机，我就会叨叨他们。”让罗衍海感动的是，开幕式候场时，平时交头接耳、打闹的情景消失了，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候。“他们可能意识到关键时刻到了，佩戴耳机时，一个个非常配合。”罗衍海眼含热泪说，“这帮孩子平时有点淘气， 但关键时候能顶得上去。那一刻，我意识到他们好像长大了。”

就这样，开幕式倒数过后，柔性杆上场了。来自山东宋江武校和中华武校的孩子们展开一个矩阵。在他们的舞动下，花开的呼吸、绿草的麦浪、飘散蒲公英，灵动而有生命力。

节目《立春》 图源：人民日报

四季：人生处处是“武台”，一起奔向未来

“教练你看了吗？怎么样怎么样？”

“没看啊，我不知道。”

“零失误，我们成功了，成功了，教练！”

……

孩子们欢呼雀跃时，“絮叨嘴”变成了“爱流泪”，只有他清楚，刚刚自己撒了一个谎。“我在幕后环廊里，隔着门缝看。手心脚心都是汗，就觉得肾上腺素飙升，走过来走过去，就跟我孩子要出生了一样的。虽然看不到表演，但只要灯光的颜色没错，就成功了。”罗教练说，那晚，所有人一夜未眠。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兴奋地看着回放。“太震撼了，像魔法一样。身在其中，只能看到前后左右的人挥舞杆子，原来全景是这样的，我们真的像一棵春天的小草！”

节目《立春》 图源：人民日报

直到现在，除了教练和表演者本人，在几百棵“小草”中，没有人认得出谁是谁。孩子们纷纷表示，没露脸也不遗憾，收获很多，变化很大。“大家都成‘好哥们儿’了，我们有的胳膊练壮了一圈，有的长高了几厘米，有的胖了10斤。”3分钟播放完，属于武校师生的冬奥时间已经到了终点。如今，冬奥即将闭幕，他们的生活也进入了新阶段。

临近毕业的王辉

“早操后上三四个小时的文化课，下午一节文化课后就开始训练，晚上是晚自习。”今年读高三的王辉在武校度过了12年的青春岁月，提起刚来这里的情景，他历历在目。“6岁半来的，第一次出远门，在车上还挺期待、挺激动。到了之后，父母陪了我半天，晚上要走。我就躲被窝里偷偷地哭，教练还来照顾我。我妈在宿舍的窗口趴着，看我哭，自己也忍不住掉泪，我爸还说我妈没出息。”临近毕业，他早早做好了打算，“当一名武术教练，教别人的时候自己还能练习。因为太喜欢武术，喜欢空翻，想一直一直练下去。”还在念高二的孟令聪则想要考入大学，重回北京。“目标是北京体育大学，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会坚持练武，没问题。相信自己，也相信教练。”

教练罗衍海与孩子们在训练馆

如果说立春是春天的“奏鸣曲”，那么雨水便是进入春天的“变奏曲”，此后，雨水轻吻过大地，花骨朵次第绽放的日子就要来了。“立春因他们而精彩，武校孩子们的舞台也不止于此，在他们逐梦的日子里，我将和他们一起向四季，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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