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丨在山东发现的“世界最早茶叶”，为什么说来自南方？

近日，山东大学考古团队发表《山东邹城邾国故城西岗墓地一号战国墓茶叶遗存分析》一文（《考古与文物》2021年第5期），正式公布山东济宁邹城市邾国故城遗址西岗墓地一号战国墓（M1）随葬的原始瓷碗中，出土的植物样品为煮（泡）过的茶叶残渣，为目前已知世界最早茶叶遗存，将世界茶文化起源的实物证据提前了至少300年。

2018年8月-12月，由历史文化学院考古系王青教授领衔的考古队，对邾国故城遗址西岗墓地一号墓进行考古发掘。考古队员清理墓室器物箱内存放的随葬品时，在对编号为M1:7、口朝下倒扣的原始瓷碗小心翼翼进行提取时，碗体与内部填充土分离，碗底填土露出茎叶状植物残留，考古队员当即意识到可能为某种重要的植物，快速拍摄照片记录后，将碗体与土样扣合在一起，恢复原状整体打包提取，并及时与北京科技大学魏书亚等研究人员合作，进行实验室检测分析。

通过技术分析，可以确认该墓随葬的原始瓷碗中出土的植物残留样品为古人煮（泡）后留下的茶渣。据悉，此前考古发现的年代最早的茶叶实物出土于西汉景帝阳陵。邾国故城的这一发现将茶文化起源的实物证据追溯到战国早期偏早阶段（公元前453-前410年），提前了300多年。

一、M1墓主人基本确定为战国时期邾国国君夫人

M1中的茶是怎么来的？这需要明确喝“世界最早茶”的人是谁？因为此墓被盗严重，没有留下铜器铭文等文字资料，墓主身份只能依据科技测年、墓葬形制、器物组合及特征来判断。

根据此墓发掘主持者路国权副教授执笔的《山东邹城市邾国故城西岗墓地一号战国墓》（《考古》2020年第9期发表）一文可知，邾国故城遗址西岗墓地M1为甲字形竖穴土坑木椁墓，葬具为两椁两棺。墓内残存随葬器物有陶器、印纹硬陶器、原始瓷器、铜器、玉器和贴金箔漆器。根据墓内残存人骨的牙齿测年、墓葬形制及出土遗物特点，判断M1墓的时代应为战国早期。

M1墓室呈长方形，口大于底。墓口东西长7.26米-7.28米、南北宽6.4米-6.54米，墓地东西长5.8米、南北宽4.84-5米，墓深8.2米。墓主为中年女性，仰身直肢葬，头向东，面向上。腰部有2件龙形玉佩、1件铜带钩，内内含1件玉环形口唅。

M1墓主人牙齿经AMS测年，结果为距今2400年±30年，校正后的年代为公元前493-406年（62.4%置信区间），相当于春秋晚期晚段至战国早期早段。墓内出土遗物具有战国早期墓葬的特征。原始瓷罍与江苏无锡鸿山邱承墩M1随葬的原始瓷罍相似，但双耳退化显示年代稍晚，与浙江德清亭子桥窑址烧造的原始瓷罍则如出一辙，邱承墩M1的年代为“公元前473年-468年之间，即越灭吴之后最强盛的越王勾践时代”，亭子桥窑址相当于越王勾州句(公元前448-412年)时代，属于战国早期前段。综合以上分析，认为西岗M1的时代应在战国早期早段，年代大致在公元前453-410年之间。

考古发现已证明邹城邾国故城遗址是东周时期邾国的都城，西岗M1墓位于城内西北部，年代也在城址的使用时间范围内，应与城址密切相关，应为邾国墓葬。该墓规模大，等级较高，虽遭多次盗扰，仍出土了大量灰陶器、印纹硬陶器、原始瓷器及玉器、贴金箔漆器等，说明墓主人身份地位较高，应该是邾国高级贵族。

11月26日，参与M1墓发掘的山东大学考古系任相宏教授介绍，2019年对M1旁边的二号墓（M2）也进行了发掘，经判断属于“同陵不同穴”，即夫妻异穴合葬墓。从墓的规制等方面看，这两座墓属于邾国国君墓和夫人墓应无问题，其中M1位置在南，相对较小，是国君夫人墓；M2位置在北，墓室面积较大，应是邾国国君墓，此墓没有出土原始青瓷器。两座墓都被盗掘过，从盗墓痕迹来看，盗墓行为发生在清朝以前。只是M2的发掘资料还未整理完毕，详情还有待进一步分析。

二、茶叶大体确认为国君夫人随嫁品或助葬品

据参与挖掘的考古队员回忆，这碗“世界上最早的茶叶”，保存下来有很大的“偶然性”。茶叶多是有机质，很容易烂掉，但这碗茶在墓中呈倒扣状，密封较好，得以保全。如果这碗茶的碗口是朝上的，则经过2400年左右的时间，保存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当时，整个挖掘工作已经结束，进入整理资料阶段，路国权副教授发现一个倒扣的原始青瓷碗里有东西，考古团队没有将其当作一团“泥巴”扔掉，而是认真观察之后交付有关方面研究分析。

该墓随葬较多的印纹硬陶器和原始青瓷，这在山东地区以往发掘的东周墓中较为罕见，在越国贵族墓葬中却极为常见。任相宏教授认为：从M1出土的原始青瓷形制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来自当时的越国，碗中的茶叶也是来自南方，大体判断属于随嫁品或助葬品。原始青瓷器外表光洁，质地坚硬，基本不透水，有着陶器无法比拟的优越性，再加上产量又少，在春秋战国时期无疑属于高档豪华的物品。用原始青瓷碗来泡茶，说明当时南方地区的贵族女性喝茶已经是一种时尚，更说明当时越国和邾国存在政治上的联姻，也就是说，M1这位女性墓主人很可能是来自越国的。

任相宏表示，之所以判断M1墓中的原始青瓷碗和茶叶都来自当时的越国，是因为在春秋战国时期，浙江北部是高档原始青瓷的唯一产区，其他地方即使产瓷器，规模也比较小。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来看，在浙北东苕溪流域密集分布着战国时期越国的原始瓷窑址，生产规模大，数量众多，为全国其他地区所未见，有学者将原始瓷烧造业称为越国的“官工业”。因此，考古学界逐渐达成了一个共识，在山东（其他地区）的春秋战国古墓当中随葬的原始青瓷器，基本都是来自浙江北部的越国“官窑”。

春秋战国时期，越国的主要统治区域在现在的杭嘉湖地区，主要是杭州、绍兴、无锡这一带，邾国国君夫人喝的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今天著名的西湖龙井茶。但据现场考古专家透露：茶叶的叶片比较大，是南方茶，与现在泡过的西湖龙井外观上不太像，有点像乌龙茶泡出来的大叶子，也有现场人士说像今天普洱茶的叶子，但究竟是什么茶目前还不好说，还有待今后的进一步分析和研究。

三、南方青瓷和茶“北上”或和越国曾经称霸有关

邾，在古文献中又称之为“邾娄”，战国之后称邹国。在西周晚期，从邾国分立出小邾国和滥国，史学界称为“邾分三国”，其中小邾国，又称郳国或倪国。据任相宏观察总结，除了邹城邾国故城西岗M1战国墓之外，近年在滕州大韩东周墓地（族属可能为郳国）和曲阜望父台墓地的发掘中，也发现了同类型的原始青瓷器，只是数量很少，也应该是来自当时的越国。

邾国故城M1出土的原始青瓷器是目前为止山东出土数量最多、质量最好的，明确反映了战国早期邾国与越国之间存在较为密切的关系。为什么相隔较远的越国和山东的诸侯国会有如此密切的联系呢？西岗墓地一号战国墓发掘项目负责人王青教授分析：这可能跟吴越争霸之后形成的新的政治局势有关。

根据《左传》《战国策》等文献记载，春秋末期发生越灭吴之战。越灭吴是春秋时期最后一次争霸战争，自公元前510年开始，持续至公元前475年，历时共35年。吴国灭亡之后，越国开始大规模北上称霸中原，甚至灭了滕国和郯国，把地处今天山东的鲁国、邾国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诸侯国之间的很多纠纷都是越国来调停。在这种历史背景之下，越国势力延伸到今天的山东南部一带，和邾国产生政治联姻就属于正常现象，这样南方的原始青瓷和茶叶等也就被带到了邾国。

（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周学泽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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