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5人中有1人从事电商，“宇宙中心”曹县怎么炼成的？

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 吴军林 解强民 菏泽报道

说它是县城，可它在互联网上与北上广并列，被称为“宇宙中心”；说它是“宇宙中心”，可你驱车走进孙庄、丁楼这一个又一个淘宝村，会发现这里的民房与鲁西一带常见的民房似乎并无二致，村里的道路也不见宽，甚至还有些尘土飞扬的感觉。

但你眼前又分明出现一块又一块招牌，“某某服饰”“某某服饰”“某某服饰”，它们的汉服、演出服正通过电商销往全国各地。更何况，县电商办主任告诉你，今年7月，宝马推介会开到了经营衣服辅料为主的孙庄村，一上午卖出8辆宝马车。

这就是山东菏泽曹县，汉服销售额占全国1/3的曹县，在天猫“双十一”宣传片中出场顺序位于北京和上海之间的曹县。

曹县汉服

175万人的曹县，保守估计至少有35万人从事电商行业，亦即每5人中就有1人从事电商，这样的曹县是怎么炼成的？

坐落在村里的芝麻糖厂也直播

上世纪90年代初，曹县大集镇南部的村庄里，村民们创作制造影楼布景和摄影服装，到城市推销，由于客户分散、需求量小，发展缓慢。但照相馆使用的摄影背景、摄影服装及道具等也逐渐被村民所熟识。2009年起，随着网络发达，村民开始尝试在网络店铺上销售摄影服装、影楼布景等，外出务工的年轻人也纷纷返回家乡，带动当地影楼服饰生产规模迅速扩大，曹县演出服饰加工、销售迈上快车道。2013年，大集镇的丁楼、张庄两个村成为当年全国19个淘宝村的“双子星”，自此点燃曹县电商发展的火种。

曹县人敢于尝试新鲜事物的特点一直延续到今天。在韩集镇大刘庄村，有家外观毫不起眼的曹县天之润食品有限公司，这家开在农村院落的公司主营业务是芝麻糖的制作及销售，此前的销售渠道是河南一带的大型商超。天之润合伙人吕儒帅告诉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2016年左右，开始在快手发芝麻糖的视频，初衷是把手艺展示给网友看，没想到，陆续有人留言问怎么卖。

吕儒帅公司生产的芝麻糖

“那时候快手上还没法直接下单，只能加微信，这样就有广告嫌疑，结果造成快手频繁封我们号，封了三四个号。”吕儒帅说，每个号都是有了六七万粉丝时被封的。直到现在，想起被封的号，吕儒帅的心情还是“心疼死了”。

2018年，快手推出小黄车功能，这才开始“光明正大”地卖货。与此同时，看别人直播卖货，便也开始尝试直播。“不就是聊聊天嘛，咱对芝麻糖太熟了，如果有人‘杠’的话，别人‘杠’不过咱。”吕儒帅笑着说。

目前，天之润的年销售额在1000万左右，线上线下对半，线上主要通过抖音、快手直播。芝麻糖的销售集中在秋冬这样的冷天，天之润每天直播卖货的销售额，多则10多万，少则一两万。除了从周边村落找来的几个年轻人直播，吕儒帅的合伙人刘永超53岁的父亲刘洪武都曾出镜直播。

大刘庄村的芝麻糖厂

去年腊月，29.9元/斤、49.9元/2斤的芝麻糖，有一天仅靠直播卖出了40多万元。“夜里都睡不着了！应该说是第一次感觉到电商带来的刺激。老一辈的，一个糖坊一冬天也卖不了这么多钱。”32岁的吕儒帅感慨起来。

芝麻糖院落里辟出一间房作为直播间

所谓万事开头难，吕儒帅还记得，刚开始通过快手引流到微信卖芝麻糖时，快递费就是个难关。起初几乎没挣什么钱，对他这样的散户来说，快递费太贵，单子多了之后，快递费才慢慢降下来。

吕儒帅说，“我们曹县电商发达，快递费比菏泽还要便宜，同样的价格，你去菏泽谈，谈不下来，在曹县就能做，我们也是沾了曹县的光。”

记者了解到，在曹县，30余家快递物流公司在各镇（街）建有300多处快递收发中心，快递揽收点达到5000余个；2020年全县快递包裹量达到1亿单，平均快递费用达到2.8元/3公斤，曹县快递物流包裹量和网络零售额连续三年居全省第一。

只要涉及电商，什么都快

像吕儒帅这样感到在曹县做电商有明显利好的，还有35岁的王云营，他是安蔡楼镇王善庄村党支部书记。2017年，31岁的王云营眼见父母年纪大了，又看到很多老家的同学在做淘宝生意，于是舍弃了西安的建材生意回到曹县，也开起了网店。先是售卖别家制作的演出服，发现这样利润少，便开始自己建厂生产，2019年又开始做汉服。

王云营感觉自己做电商挺顺利，在老家，只要涉及电商，什么都快。营业执照，到了窗口就办，当天就拿；备货时，有时资金跟不上，去银行贷款，拿出营业执照、出示买卖流水，审批极快，当天放款，利息也比其他行业低；快递也足够快，客人的订单，包装好之后，往门口一扔，到点就有快递小哥取件，每家快递有各自的区域优势，“作为商家来说，哪个快递又便宜又快，我们就用哪个。”

王云营说，毫不夸张地说，不管做汉服还是演出服，不出方圆5公里就能满足所有工序要求，“比如布料，我们安蔡楼镇、旁边的大集镇都有，到处都是；再比如衣服加工，是在青堌集镇。”

王云营向记者介绍自家制作的汉服产品

“说实话，一开始对电商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懂。”王云营说，随着参加政府组织的培训，包括淘宝直通车的推广、引流、修图等，才逐渐上道。

在山东睿帆工艺品有限公司，采购部经理蔡丽兴告诉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此前公司出现用工荒时，县人社局会帮忙去招工，“我们提需求，比如需要销售人才多少，人社局就会想办法。他们去招工，肯定比我们更有说服力。”

蔡丽兴说，在园区场地方面，政府也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睿帆工艺是家只做电商、没有一处线下实体店的家具企业，2019年，“双十一”期间销售额达到5600万，全年销售额达到5.6亿；去年“双十一”期间销售额突破6500万；今年11月1日当天，睿帆工艺在各电商平台的销售额在1500万左右。

曹县电商的发展显然离不开官方层面的因势利导。2017年，曹县成立了县政府直属正科级事业单位曹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负责曹县电子商务的规划制定和组织实施工作，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各镇街均明确一名分管电商发展工作的负责同志。

今年7月，曹县以县委、县政府名义发红头文件成立了曹县电商工作领导小组，由县委书记、县长任组长，与电商相关的30个职能部门任成员。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设在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各镇街也成立电商办服务电商企业。

以今年的“双十一”来说，曹县电商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10月21日就下发通知要求全力服务电商企业，这份通知涉及六个部门、26个镇街。比如县供电公司要保障24小时供电，力保电商企业用电无忧；县工信局要牵头通信企业，研究确保网络通畅；县税务局要研究方便电商企业尽快获得税票；县市场监管局要梳理集中投诉的案例进行公布，坚持教育和处罚相结合，同时引导电商企业在遇到侵权时快速维权；县交通运输局要对快递物流车辆所在运输企业提前进行检查，确保快速顺畅地将网售商品运至目的地。

曹县电子商务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曹县电子商务服务中心主任张龙飞告诉大众网·海报新闻记者，其实“双十一”并非曹县电商发货量最多的时候，儿童节、国庆节、元旦这样的节庆前才是高峰，因为合唱服等演出服的需求旺。即便如此，在面对“双十一”这样的全国活动时，曹县也做足了准备，电商办号召电商企业从8月开始备货，“双十一”期间，主要针对曹县汉服、演出服、木制产品、农副产品进行宣传推介。

据了解，曹县先后出台了《关于加快电子商务发展的实施意见》、《曹县推进电子商务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等文件，县财政每年列支300万元电商发展专项资金，每年整合各类资金5000余万元支持电商发展；协调农商行、村镇银行等金融机构推出30余种电商贷产品；2018年12月，县政府与浙江网商银行签署《“数字化普惠金融项目”战略合作协议》，“三分钟申请、一分钟到账”，截至目前，网商银行在曹县已累计放款116.20亿元，累计服务人数97006人，可服务全县36.23万人。

曹县电商发展的“一核两翼”

在曹县，能切实感到电商创业氛围。在孙庄、丁楼这样的淘宝村，触目可及的是各式招牌；商户家里的快递也在时刻提醒着你“这是电商”。

王云营的嫂子李可心是王云营店里的客服。2018年，眼见王云营在家的生意越来越好，李可心夫妇便回到老家，一起创业。

李可心说，“我们这一片已经形成氛围了，像别的地方，如果就一家两家的可能就干不起来，我们什么都很方便，不光是买布、买辅料方便，招人、找加工厂都很方便。”

李可心抱着4个月的宝宝做客服

对李可心来说，回老家创业，首先是照顾孩子方便，现在老大7岁、老二3岁，带着孩子打工，没人看孩子很麻烦，有时感觉特别无助，一回家就方便多了，其二上班时间自由，拿着手机就能把客服工作做了，怀里4个月大的宝宝不哭不闹时就坐下回客人消息，哭闹时就站起来走走，倒也不影响工作。

在曹县，像王云营、李可心这样的返乡青年很多。据张龙飞介绍，曹县依托分布全国各地的33个返乡创业服务站，大力宣传曹县电商发展的优越条件和良好的营商环境，已累计吸引了5万人返乡创业。

“我们尽量想办法让在外发展的曹县人回乡，这样能落地生根，我们曹县毕竟是个县城，从北上广‘挖人’，临时的设计、拍摄、短视频制作这些都可以，但让他们长久地留下，恐怕还是不现实。”张龙飞说。

大连理工大学材料加工专业的博士生胡春青就是返乡创业的代表，他是曹县大集镇人，博士毕业的他和妻子返乡开启了电商路。

11月2日这天下午，忙完手头工作，他第二天就要赶到上海，准备参加第四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他公司生产的汉服，将作为曹县汉服的代表，更代表美丽山东，首次出现在进博会上。

胡春青很会玩“梗”，在他的曹县原创汉服产业中心招牌上，加上了大大的四个字——宇宙中心。

胡春青的“宇宙中心”

除了吸引人才返乡，曹县还成立了“曹县电商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为曹县电商发展出谋划策，委员会由商务部电子商务研究院、中国社科院、人民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等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电商专家学者组成，曹县亦曾聘请南开大学教授王金杰、浙江大学教授郭红东挂职科技副县长。

目前，曹县的26个镇街807个行政村中，共有淘宝村168个、淘宝镇19个，连续四年被阿里巴巴评为全国第二“超大型淘宝村集群”和“江北最大的淘宝村集群”。其中，大集镇、安蔡楼镇两个镇所属行政村全部被评为淘宝村，37个行政村的安蔡楼镇则成为全国淘宝村最多的乡镇。

据阿里研究院制定的淘宝村标准，在农村地区，以行政村为单元，电子商务年销售额达到1000万元，本村活跃网店数量达到100家或当地家庭户数的10%，即可认定为淘宝村。淘宝镇的标准是，一个乡镇的淘宝村大于或等于3个，或者在阿里平台，一个乡镇一年电商销售额超过3000万元、活跃网店超过300个。

在当前电商平台多元发展的趋势下，曹县正参照淘宝村、淘宝镇的评定标准，欲将更多的村、镇培育成电商村、电商镇。

据张龙飞介绍，2020年，受疫情影响，曹县电商销售额156亿。今年1月-10月份，曹县网络销售额突破260亿元，年内有望突破300亿。

“我们总结了我们曹县的经验，草根创业、老百姓致富，一店带动一户，一户带动一街，一街带动一村，一村带动一镇，以星星之火成就燎原之势。”张龙飞说，电商平台一般会在县城或者市里开招商会，但现在有平台把招商会开到了曹县的村里，也从侧面说明曹县的电商产业基础好。

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将曹县电商模式总结为“一核两翼”，“一核”即以农民为核心力量，由草根农民依托传统而零散的演出服饰、木制品等乡村产业进行创业和就业；“两翼”一为淘宝为主的电商平台赋能，为农民提供了低门槛创业平台，并辅以能够帮助农民逐步提升能力的各项功能和服务，二为服务型政府，县委、县政府因势利导根据创业者的需要，及时补充短板，为电商从业者提供从入门到升级的各种贴心服务，助推产业集群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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